“请，请你帮帮我吧！拜托了！”
浮生紧闭双眼，他把自己的头埋得好低好低，几乎就要埋到了胸膛之上。
面前这位女子的双眼，仿佛拥有着激发人们灵魂之中脆弱胆怯的能力，仿佛其间深处藏着一具足矣吞噬世间天地的魔鬼。
并且那么高傲，那么冰冷。
就像幽涧深泉之中，寒气与危机藏在最暗最深处，由不得生人靠近半分。
那女子只是点头道：“说吧。”
她的言语，那么轻柔，为何听起来却如同命令一般。不再如清风，像是瞬间凝结出了霜冻，凛冽而刺骨。
或许也是因为那对眸子的缘故吧。
浮生连站，也要站不稳了。
“我们，我们碰到了贼人……就在，在山里本有间庙宇，也被一尽毁去。”
他按捺下自己激动的情绪。
“贼人武力强硬十分，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，我必须得……我必须得尽快回到镇子上，告诉师父……让他前去营救。”
浮生用力憋住自己酸得异常的鼻腔。
才能忍住那几乎想要抽泣出声的本能。
“是何衎哥哥，为了救我，一个人面对那贼人。可……可我本是修习内家功法的学徒，本该由我来保护镇上的民众的。”
“仙子……仙子啊！恕我无能，恕我胆怯至极！”
他的泪水涌出。
“如果您，如果您有着那戏文中移山填海，斗转星移的法术的话……还请，还请您能够降下仙迹。”
浮生抽泣道。
“帮帮他吧，求您了。”
女子默默听着。
听着浮生的讲述，也听见那声声抽泣。
可她那双好看的睫眉，明明如此修长而美妙。却为何连一丝的振动，都不存在。
她就像和世间一切建立起来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。虽然愿意倾听这路遇歹徒孩子的哭诉。
可哪怕一点共情带来的波动也好，都不会在她的脸上，心里，留下些许痕迹。
她那雪白的脖颈，甚至从来没有含下来，用平齐的视线，看过这个可怜的孩童。
“我不是仙子，更不会什么仙迹。”
她轻声说：“敝人只是一介平凡的求道者，比常人至多多懂几个法术，多修习了几套剑术罢了。”
“若我像你说的这般，拥有移山填海的法能，也不至于逃到这个地方。”
她最后的话语说的很轻很轻，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“……”
浮生沉默良久道。
“我，我明明答应了小衎哥的，答应会与他一起亲手去把那毛笔还给彭姑娘。他也答应我，会带我去见他喜欢的女孩呢……”
他的眼泪几乎把眼睛糊住，想要睁开都很困难。
“能被和衎哥哥喜欢上的姑娘该有多漂亮呢，也许及不上您吧，但是我真的很想…很想看到，看到有那么一天……”
浮生用力擦去泪水。
“我不想让他死去，那也太难过了。”
“是么？”女子叹道“若是还想他得救，还请尽快提供有用的信息。比如，你是否看到那匪徒出招的样子，能不能将其告知于我，以便分析出他所处于的等阶。”
“唔。”
浮生用力点头。
“我逃走的时候，看到那巨汉……”
他认真地把自己所有见闻，简要地表述出来。
“……以内力包裹身体么？听起来是普通外家功法，搭配一柄不凡的巨大长刀，能将一人环抱的楠木承重削断……”
女子沉思片刻。
“小后生，你要于我一同么。”
话刚刚出口，她便后悔了。
“当然同去！”
“此行或有危险……好吧，此事危急，由不得拖沓，你就给我指路罢。”
“好的，仙子大人！”
女子原本想劝浮生还归乡里，却看到那孩童纯粹而坚毅的双眼。不知为何，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。
“我不是仙子，更不是大人。”
她叹息着摇摇头，那双眼睛，是否她也曾在何处见过呢？
……
光芒褪去，没有剧烈的气息，也没有肆意的灵力。
简单的剑法。
足矣杀人。
吴彪没有躲开，他也当然不可能躲得开。
巨汉双眼充斥着血色，仿佛直到临死之前，他也没能看见那剑穿透他胸膛的瞬间。
他死去了。
武文均额前的发甚至没有丝毫移动。他剑出手极快，但纳剑动作却缓慢十分，恍若入鞘瞬间，那一剑才穿透数米外的身体。
何衎只是看着，他有点可惜自己的茶水，若是这个时候有茶……哦不，要是有酒就更好了。
“何衎小友，你可认得我这一剑？”
武文均盯着自己的剑柄，小声道。
“要是这天底下还有人不晓得青叶祖师的剑法，那是否也太可笑了。”
“不！”
武文均摇摇头，他看向眼前的尸身道：“你看，他就不懂。”
“哪怕直到死去的最后一瞬间，他竟然还在找我的剑要从何处砍进去。”
何衎道。“他太聪明了。”
武文均呆了一下，突然笑起来。“是的，他太聪明了，反而显得那么愚蠢。”
何衎也笑。“你杀意露出的时刻，他分明就已经中剑了。”
“我的杀意还不成熟，家主曾说我的剑是妇人之剑，杀几个毛贼还行，但距离杀伐果断还差得很远。”
“你的剑已经很快了。”
武文均摇头“还不够快，你要是见过我父亲的剑术，就不会这么说了。”
他转过头面向何衎，眼神之中露出欣赏和心心相惜的神色。
“对了，何衎小友我一直很好奇，你到底身于何种境界。我在暗处观察，你身上根本没有分毫灵力，就连内力也根本不存在。”
武文均来到何衎近前，根本不管地上泥渍，盘腿便坐。
哪怕泥水将他的一身白衣污去，彻底浸湿，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。
“何衎小友是否是身怀什么隐藏修为的秘术，据我猜测，你绝无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。”
“呵呵。”何衎笑道：“文均兄觉得我修为该是什么境界呢？”
“应未入士阶，但恐怕也不会多远了。”
“承蒙夸奖。”
何衎摇摇头。
“就像你想的那样，我体内即无灵气也没有内力，基础双境并不适合我的身体。”
“哦？”
这下轮到武文均惊讶了。
“天底下怎会还有这种事情。可小友你无论是见识还是对敌显示出的经验和心性，不该是基础皆无之人。”
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，鄙人不过乡野隐居……守在亡妻身边的一介凡夫俗子罢了。”
“亡妻……”武文均怔住。
他没有问下去。
“看来小友是个秘密很多的人。”
“就和二皇子陛下一样不是么。”
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睛，同时大笑起来。
武文均道：“今天该带酒来的。”
何衎也笑：“本可以以茶代酒的，可惜有人不懂风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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